□赵春华

    父亲做了一辈子的木匠，带过两个徒弟，其中一个是东陈村人，印象较深，因为他每天早早地来到师傅家，帮着提两桶水倒进水缸里，或者扫个地什么的，等师傅吃过早饭一起到东家那里做生活。而春暖花开的时候，他常常带着我在宅前宅后捉蜜蜂。

    那时家乡除了种棉花、种水稻之外，还种油菜，多数人家里吃的油就是油菜籽榨的。油菜花开的时候，杨柳摇荡着春风，是甲魚和塘鳢魚最肥的时候，乡下人称作“菜花甲鱼”“菜花塘鳢”，最是肥美的尤物。此时，也是蜜蜂飞舞采蜜忙的时候。父亲的徒弟叫阿小弟就带我去捉蜜蜂。那时乡下的房屋都是平房，多数都是砖砌的，不粉墙的，岁月久了，砖墙之间有了缝隙，有大有小，成了蜜蜂的居室。从慈孝竹上折一节，细细的一节，删掉叶，便是最好的逮蜂工具了。蜜蜂盖是昨天忙碌了一天，清晨时候还在洞里做梦呢，就被我们逮到了，不反抗，不挣扎，乖乖地被装进了小瓶子里。这时它才梦醒过来，在瓶子里飞来飞去，处处碰壁，逃逸无望，只好在瓶子里吃我们早已为它们备好的食物——油菜花！

    在我们夠得着的蜜蜂洞里捉了遍，已无可捉的时候，阿小弟帮我找一个凳子，去墙高头的蜜蜂洞里捉，有时一下子可以逮到两只蜜蜂，慵懒地抱作一团，发出嘤嘤的鸣叫声，不知大限之将至！

    阿小弟跟我父亲做生活去了，我一个人没劲，就叫来了邻居小伙伴，而此时太阳已经爬过树梢头，蜜蜂们大概也梦醒了，也要出洞去采蜜了。我们还不罢休，看到有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，就念念有词道: “蜜蜂蜜蜂，上洞上洞，上得高，吃块糕，上得低，吃只梨。”其时的想法:梨甜，好吃，糕硬，不如梨好吃。你要上低的洞，有甜甜的梨吃，你要是上高高的洞，只有硬糕条伺候。哈，蜜蜂焉通人语？它们飞高飞低，全出自本能，而且看见了人，还会低飞着送上门来找死？

    现在你去乡下走走，哪里还有低矮的房屋？多是楼房鳞次栉比，水泥墙璧还兼马赛克装修！而油菜也已退出了种植的作物，我不知道蜜蜂去了哪里栖身！

    有一年，我跟上海新闻界的朋友去了浙江南浔、安吉，汽车开到青浦与浙江交界处，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，黄灿灿地耀眼，艳丽得人睁不开眼，浩瀚如海，车行数公里，还在花丛中行！

    激动得连连按下照相机快门。又过了几年，我和钓友到江苏常熟一带钓魚，春天时，背后就是一片油菜田，闻到了花香，沾到了菜花粉，心花也随之怒放。这时，更怀念起小时候捉蜜蜂的情景，耳畔还回响着那一首儿歌:“蜜蜂蜜蜂，上洞上洞，上得高，吃块糕，上得低，吃只梨！”

    现在市场上的蜂蜜品种很多，枇杷蜜、洋槐蜜、桉树蜜、新疆伊犁的野生土蜂蜜，中学时读过杨朔写的《荔枝蜜》，进口的麦卢卡蜂蜜……不一而足。我吃过枇杷蜜，椴树蜜，都很甜的。

    那么，我小时候吃的应该是菜花蜜了，把捉到的蜜蜂摘下肚子部分，轻轻一挤，一团小小的蜂蜜吮吸出来，甜甜的，那时觉得这是天下最甜的东西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