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白菜”的梦想
杭州城西,西溪湿地外,是余杭境地。这里河道纵横,曲水环湾,大运河支流余杭塘河横贯东西,是典型的鱼米之乡,江南粮仓。余杭塘河中段,有一贴水小镇,因小镇后面是运河漕运粮仓,故名仓前。
仓前镇虽小,但不乏名人。最著名的是国学大师、辛亥革命先躯章太炎,小镇完整地保留着他的故居。离故居不远,隔余杭塘河,有个叫毕家村的村子,那里也有一位“名人”,且是老百姓心心念念的“名人”,那就是“小白菜”——清末旷世奇冤“杨乃武与小白菜”案的主角。
“小白菜”名毕秀姑,原是太平天国遗民之孤女,早年从金陵流落到仓前毕家村,为毕氏收养,故从养母姓毕。因其皮肤白皙,姿色不凡,喜欢穿白色布衫下衬嫩绿色百褶裥长裙,活象一棵小白菜,故有此名。
杨乃武是余杭城厢的读书人,原本同“小白菜”没有瓜葛,只因16岁那年,“小白菜”隨母改嫁到余杭,被继父打发嫁给在余杭做豆腐为生的葛品连,为结婚租用了杨乃武家一间房子,因此互相认识。
终究是书香门第!杨乃武对这社会底层的小俩口很照顾,有空常教“小白菜”识字、念经,“小白菜”也善解人意,常给杨家洗衣、扫地、打杂。本是和谐小社会,谁知久了,坊间竟有“杨(羊)吃白菜”流言传出。1873年,杨乃武考上举人,却在这一年,葛品连暴病身亡,葛母受人蛊惑,竟以“杨(羊)吃白菜”为由状告杨乃武,铸成冤案。
本是坊间案子,审理难度不大。但因案子牵扯到了清皇朝宫廷文官与地方大吏之间的矛盾,致使审理过程跌宕起伏,“小白菜”受尽折磨,时间长达三年四个月,最终惹得老佛爷慈禧太后也忧心忡忡,下懿旨,了断此案。
冤案平反后,杨乃武鄙薄官场,无意仕途,继承家传种桑养蚕实业,1917年终老。“小白菜”出獄时才22岁,花样年华都在冤獄中度过,余杭百姓对她寄于无限同情,出獄后介绍她到城厢南门外准提寺出家。青灯黄卷,木鱼蒲团,陪伴着她至1930年75岁圆寂。
至此,清末轰动全国的“杨乃武与小白菜”案,落下大幕,仓前复归平静。
但,历史的轨迹有时很难捉摸,时间过了不到一百年,进入21世纪,杭州城市东扩西进,曾经苦难深重之地仓前成了热点。先是中国四大科技城之一、包括阿里巴巴在内杭州未来科技城,落户仓前。接着,国家第三批海外高层次创新创业人才基地,又定点仓前。一二年间,小镇及周边,旋风一般,集聚了一千多家高科技企业和几万名科技精英及海归移民。在施工机械轰鸣中,仓前老街拆了,毕家村拆了,一个又一个村子易为平地,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,拔地而起。
仓前旧貌换新颜。
在仓前的“新颜”中,章太炎故居作为小镇“名片”,扩大了规模,增建了以章太炎名字命名的纪念馆、图书馆、国学馆,以及旅游配套设施,蔚成大观。2015年,仓前成为浙江省第一批特色小镇之首,改名梦想小镇。寓意辛亥革命先哲梦想启蒙之地,海内外精英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想放飞之地。
习惯了仓前,对于这个有点抝口的新地名,仓前的老百姓,有点不适应,也有点困惑:他们不理解梦想小镇为什么不能给他们心心念念的“小白菜”一席之地?“小白菜”也有梦想呀!虽然,“小白菜”的梦想,只是一件白色的布衫、一条嫩绿色的百褶裥长裙,抑或只是企盼公堂之上,不要对她用酷刑,不要冤枉了长她15岁的好心人杨乃武,让他们有个说理的地方......也许这梦想很渺小,甚至“卑微”,但谁说它不是梦想小镇的梦想之星火?不是辛亥革命先哲梦想之肇始?不是民族复兴伟大中国梦之发端?
历史变迁,沧海桑田,时间漫长,但有时却也在迅即之间。前些年,在杭卅通往余杭的乡间小道,还不时有人踅入毕家村,寻觅“小白菜”曾经的故居,怱然之间,连毕家村也荡然无存,梦想小镇的精英新秀和海归移民们,完全不知道,他们居住的高楼大厦之间,曾经也是梦想小镇早期移民“小白菜”的梦想之地。
只有繁荣,没有历史遗存的城市是单调的。因此,城市建设,留点旧痕,留点遗存,不可忽视。即便这旧痕,这遗存,不是名人名家,甚至有点“黑色”,则完全无碍。歌德说: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,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。”从这意义讲,梦想小镇若能为“小白菜”的梦想留点痕迹,即便是她家那竹篱茅舍,或者是她曾经顾盼白色布衫和嫩绿色百褶裥长裙的河埠水桥,该多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