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属老鼠，却从来没有喜欢过。尽管不喜欢，但是老鼠还是黏着我的生活，无计可以逃脱鼠的影子。
    我出生在江南农村，住房简陋。夜晚睡觉的时候，经常听到清脆、短促、有节奏的声音，母亲告诉我这是“老鼠出篦几”。后来知道，老鼠是啮齿动物，要不断啃咬木制品来维持牙齿的正常功能。篦几在形状、作用类似梳子，使用几次后篦几齿上聚集了油腻的污垢，要经常用尖、薄的器具清除。清除时篦几的齿被拨动，发出单调、清脆的声音，与老鼠深夜磨牙的声音非常相似。农村里还有一个迷信的说法，把老鼠出篦几与家庭安危联系起来，说某人暴亡、某人入狱，早在灾祸之前，就一直听到有老鼠出篦几，灾祸发生后，这个声音就没有了。
    童年在客堂写作业，多次看到“老鼠接尾巴”——一只大鼠后面跟着七八只小老鼠，每只小老鼠都叼着前面老鼠的尾巴，贴着墙角窜跑。有时候中间断开，前面老鼠就放慢速度，让后面老鼠跟上、叼住自己的尾巴。老人说，这是大老鼠在训练自己的后代。后来，我在学校玩过的一种游戏，就叫“老鼠接尾巴”。
    老鼠也对本来就贫穷的家庭财产造成不少损失。放粮食的草窝、放衣物的箱子、乃至木质门窗，都被噬咬啃食。大米、麦片里经常有比米粒稍大、已经干燥了的的黑色老鼠屎。有时候，旧衣被里，突然发现鼠窝，里面有一窝鼠崽。有一次我结束在故乡的休假返回部队，在火车上，放在行李架的旅行袋被咬了个小洞。它咬开的地方，就是放了一包花生果的部位，我很惊叹老鼠灵敏的嗅觉和准确的判断。
    因为讨厌它的破坏，还担心它传染疾病，我们家使用过多种手段。上世纪六十年代，买过磷化锌鼠药。这种药毒性大，吃药后的老鼠往往死在家具缝隙、墙角旮旯，腐烂发臭。家里后来养猫，既是全家的一头宠物，也是捕鼠的帮手。记得养过一头黑白相间毛色的花猫，每次捕到老鼠，都不急于咬死、吃掉。它当着主人的面，把老鼠放到客厅的空地上。老鼠还是活着，跑几步，猫就一跃而起，把老鼠又叼回来。老鼠疲惫了，或者失去了逃亡的勇气，趴着了，猫咪用前爪轻轻拨弄几下。老鼠突然快速要跑，但根本跑不出猫咪的控制。猫咪虐杀老鼠的同时，还不时看看我们，很像是在为自己摆功劳。一次家里客厅里突然有鼠在窜，花猫扑过去刚咬了一下，就惨叫一声，撇开一边。父亲告诉我，这就是“臭铁鼠”：毛深黑色，浑身发出难闻的臭味，头骨硬，对抓捕它的其他动物攻击性强。后来我们用别的办法捕杀了这只臭铁鼠。
    后来我住到城镇，在多层建筑的四楼，竟然也有鼠类“光顾”。在塔城路居住时候，一次看到木质门框有老鼠啃咬的痕迹，几天后，门框和门扇上就产生了一元钱币大小的空穴。居家里杂物堆放很凌乱，一旦老鼠入侵，很难消灭。搬到金沙公寓后，一个深秋的早上，看到饭桌上食物有啃咬的迹象，碗边还有撒落的食物。又是耗子作案！我仔细检查，看到西窗的纱窗，被咬了一个拇指粗细的口子，这应该是它入室的地方。至于它如何到达四楼的窗户外，我就不得而知了。经同事提示，我去药店买到粘鼠板，打开来有A4纸大小，放到它出行的必经之路，连续两晚没有逮到，桌上的食物依旧被蹂躏。后来又加买来一块粘鼠板。睡觉前，用几颗油炸的花生米放到墙角，将两块粘鼠板摆成A形，夹在花生米两侧。开头两晚，花生米被吃掉了，老鼠却没有见着。后来一个清晨我起床到厨房，锅台上突然有活物跳到地面逃窜，慌不择路，一脚踩到粘鼠板，抬不起来了。它踩上另外一只脚，要把第一只脚拉出来，结果越是挣扎，被粘住的部位就越多。这只老鼠不大，不算尾巴也就是十来厘米。如果不被消灭，几个月后，它拖家带口、生儿育女，会造成更多麻烦。
    不管我属老鼠也好，厌恶老鼠也罢，它们还是那样黏着我们的生活。听老鼠出篦几，看老鼠接尾巴，赏猫咪戏老鼠，用粘板捕老鼠，竟然也构成我的童趣和回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