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台见美
我家的阳台,西向;面对一览无余的院落、S型的小河、河边的小桥以及桥边的亭子。极目远处,便是11号线轻轨。有了西向阳台,经常看日落,日子久了就患上了恋夕症,每到晴日黄昏都会踱上阳台西望日落,脱口叨念半句“夕阳无限……”,古诗里多说“最难消遣是黄昏”,可我积多年经验觉得黄昏极短,几阵归鸟翅膀拍过,夜色就悄悄地笼罩了大地,11号线的车灯亮起来啦,西边的那一缕暖色,也就无影无踪咯!
远望一番后便是近瞧。
阳春三月、冬韵未尽。特别是黄昏时节,能晒到阳光的长凳上坐满了老人,或闭目养神,
或低声私语,萨克斯的旋律从林子里飘出,好似电影的配乐,弄得人心情懒洋洋的——什么事也不想干!
这时,恰好来了“无限好的夕阳”。夕阳中总能看见各色鸟儿,在树林和河滩间,飞起落下。最多的是貌不出众的麻雀,它们喜欢集体活动,往往欢聚在一棵大树上,即使是严冬,也往往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重大事件似的。穿着燕尾服的长尾巴喜鹊,那是个稀客,一旦现身,被这儿的几位老人看到,那是“喜从天降”了,定会大做文章的。
其实,谛听鸟鸣总是一种心灵的洗涤!别去挑剔鸟儿的身份、地位、美丑啦,只要那些鸟儿在黎明时分与太阳一同早起在我的阳台外自由、欢欣地鸣唱,便是最美一天的开始!
这条S型的小河,绕过我的阳台下,似乎特地亮相一下自个儿的身段似的——打了个弯儿,引人多看几眼吧!有句古诗“终日看山不厌山”,大概王安石的吧。嘉定觅不到实质性的山,就看河吧! 聊赖时光,泡上一杯龙井,坐在阳台上,看下边日夜汩汩流淌的小河,亦是一种享受——这个享受待遇已延续十来年了。日复一日,这些都看熟了,然而,对这条河却还是颇为陌生的。
2009年端午那一天,我迁居到西门外的这条陈家河畔,时不时地就有朋友问这“陈家河”三字从何而来?我说,明末抗清英雄陈子龙烈士曾隐居于此,故名陈家河。朋友深感兴趣,继而追问:“真的吗?”我只得笑答:小说家言。
这河两岸原是风吹稻香,棉白鱼跃菜花黄的膏腴之地;而今却是高楼密布小区!幸好我家楼下竟有这条陈家河,在楼台高阁之间蛇行蜿蜒,给我们居民带来了风,送上团团湿气,让冷暖季节味道更加浓厚!
王安石可以“终日看山”,他是下台首相,有这条件;我等是退休老儿看山要坐车出游,想学点斯文,只能终日看书。“终日看山不厌山”而终日看书眼就花。有法子的,丢下书看河呀!河边总有几个钓鱼人。水不脏而略浑,正合“浑水之下必有大鱼”的经验之论哩!便趁散步时机去验证一番。我往往踱到渔翁们背后,瞅瞅他们的鱼桶,半桶河水只几条小鲫鱼,有的空空如也。而他们依旧有滋有味地坚守岗位,寡言少语,抽着烟,面向河水若有所思。
依河而筑的住宅,有别墅群、多层楼、高层楼,可“顶上功夫”却有不同,有斜顶红瓦的,有尖顶白墙的,这些顶尖色彩,映在河水中,往往显出一种哲学味道来——这就是层面上做尽了功夫哩!
后来,向邻居学样装上了阳台窗。春秋时节,阳台也成了我的书房。
窗外那棵银杏总看着我在阳台里读书写作,我呢,就看着它在阳台外长大:春天看着他伸着懒腰;在胳肢窝里鼓出嫩芽;初春时节在笔挺的腰背间青葱一片;秋日里娉娉婷婷满脸夕阳,时不时地将几把金色的小扇子扔进我的窗口,翩然落在我刚打开的书页上。
家家有露台,只看一角,欣赏他们的奇花异卉;却不窥视别人的隐私!可小区里的那几条曲曲弯弯的小路,却是我用心观察的重点,它也是人间的奋斗抗争道:特别在晨昏雨夕,竟有两位居民坚持着瘸腿跛行。一位陈姓男士,在一次车祸中伤了右腿,可他却几十年来坚持着早、中、晚三次出行。他是照着“黎明即起”的古训,梳洗后就推着一辆手摇残疾车出门。扶车走一段,坐车手摇一段;走走乘乘,绕小区一周。一日三匝,一年千余匝。如今弃车而可步行几百米。
另有一位偏瘫的梁女士,在902室的阳台上见了。自言自语道:“彼人也,吾亦人也……”于是亦下楼开始学样策杖而行,可见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!
巴掌大的阳台,竟是可观可听可默想沉思的妙处,亦是爿欣赏真美的大天地 !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