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养老院已近中午了，五六个老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吃饭，我婆婆也在里面，叫了两声“阿妈”，婆婆才抬头，看见是我，笑着说，“小妹，你来了”。说完往长椅中间挤了挤，用手拍拍：来，坐，坐在这里晒太阳，太阳暖。
    是的，太阳是暖。全封闭的走廊，铝合金的玻璃窗，将阳光全都聚到了老人身上。我将带来的暖宝宝插上电源，再将新棉衣、新毛衣，晒在阳光里。婆婆看了就嘀咕：又花钱了，肉麻的。旁边的阿婆们说：小辈给你买是福气，看看你身上穿的像啥？是的，我婆婆是一身旧衣，旧得连布眼子都看不清楚了。
    人的习性，几十年养成，一辈子难改。婆婆89高龄了，一生都是在节俭中过日子。过去是穷，节俭是应该的。如今生活无忧无虑，穿新衣也不是浪费，可婆婆不这样想，她觉得旧衣服不碎就可以一直穿身上的。
    前两天的中午时辰，我和老公来看婆婆，老公看见娘的身上穿的全是单衣，我们买的棉袄，棉裤，一件也不穿，心里有些难受。护工阿姨过来说：老太太呀，就是不肯穿新衣。婆婆还嘴：我不冷。不是冷不冷，你穿这么旧，人家还以为你的子女没孝心。婆婆不响了，阿姨继续教育：你看看，整个养老院就数你穿最旧。婆婆眨眨眼，无语。我闻言，脸上发热，婆婆犟，说明我们没有尽到责任。
    回家的路上，老公一句话也不说，说啥呢？人家的父母衣着整齐、光鲜，自己的老娘却不是。他在恨自己不孝，我在恨自己粗心。我的父亲几年前脑梗后偏瘫，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，老公下班回家也在照顾岳父，我们都没有闲着，但这不是少看长辈的理由。
    “小妹！”，婆婆喊醒了我，她已吃好饭了。我拿过暖宝宝，用新毛衣捂住，塞到了婆婆手里，对她说：阿妈，我们今天把新衣换上吧。我告诉婆婆，你不穿，我不开心！婆婆说：明天穿。护工阿姨见状马上插嘴：明天？谁信？等会你媳妇一走，新衣服肯定又锁柜子里了。
    婆婆脸上尴尬，我赶紧圆场：阿妈，喏，毛衣已经捂暖了，现在太阳暖和，换上吧！说完，也不管她愿不愿意，帮她脱了旧衣、换上新衣，穿好后帮她拉上拉链，问她衣服可合身？婆婆说：软绵绵的，适宜的。边上阿姨问她：新衣裳暖哇？暖、暖的。婆婆边说边笑。阿姨问阿婆们：婆婆穿了新衣样子哪能？阿婆们都说：精神、好看，颜色喜庆，面色光亮！
    大家都笑了，阿姨过来耳语：你这招灵，当场穿上。我点头称是，我对婆婆说：等会，你儿子下了班要来看你的。婆婆说：放心，我穿了就不脱了，你回家去伺候你爸吧。
    我说要回去了，婆婆向我挥挥手，我心里暖暖的，北风吹在身上也觉不到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