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家去
下午四点钟不到,母亲回来了,右肩上前面搭着小包,后面搭着大包,左手拎着个马夹袋,跨进门口就卸包裹。我说:妈妈呀,你也真是的,大包小包的,舅舅家都要被你给搬空了。母亲笑呵呵:娘家人送的,你舅舅送的。
搬了个矮凳让母亲坐下,母亲把马夹袋给了我,说这是玉米,分一分,我和你爸留几个,余下的你姊妹俩平分。边说边解开大包,大包里装着几个马夹袋:一袋李子,一袋小番茄,一袋豇豆,还有一袋是茄子。母亲说:这些都是你大舅妈刚刚摘的,新鲜着。说罢解开小包裹,里面有四条黄瓜,两根生瓜,三只菜瓜。我说:这包应该是小舅舅摘的了。母亲笑笑:是的,今天小兄弟也休息,去得恰好,两个兄弟都碰头了。其实,我听见母亲昨晚在打电话,她是知道舅舅们都在家才去的。
外公和外婆去天堂很多年了,母亲却还时不时地说要回“娘家”。清明节,外婆、外公的忌日,回“娘家”去看看是责任,平常的日子说回“娘家”,我总觉得有些别扭,几次替母亲纠正:应该说去弟弟家的。母亲点头称是,回头马上又忘记,每次去时总是对我说:你看护好你爸,我回一趟娘家。
看着一地的蔬果,想起了从前——2004年之前,乡下还没拆迁,父亲身体硬朗板扎,家里屋后的一块地里,四季都有新鲜蔬菜。舅舅和舅妈几乎每个星期来一次,父亲爱喝酒,舅舅一来就有了酒伴,一杯酒能喝上几小时,常常是舅妈催了几次才干杯,临走,拿上母亲刚弄好的蔬菜,舅妈一步三回头:阿姐,你的蔬菜赞,好吃!而母亲总会说:过两日再来,田里还有许多了。
喏,这只瓜拿去洗洗,给你爸吃。听见母亲喊,我伸手接过,把瓜洗净、去皮,然后切成小块、插上牙签,端到父亲面前。父亲坐直了身子,说:这瓜好吃的,嫩、脆、水多,你娘带回的?我说是的,是小舅舅种的,妈还拿回了玉米,你也爱吃,是大舅舅种的。父亲张口吃一块瓜,眼里全是感激。我对父亲说:这些老早你都种过的,老早你种,现在舅舅种,轮过来种。
大舅舅退休前住在镇上,不种田,吃的蔬菜大部分是我家给的。退休回了老屋,爱上了种田,把种田当作了健身运动。五年前,我父亲脑梗后失去行走自由后,大舅舅田里的蔬菜品种和数量马上多了起来。有时母亲不去,舅舅也会送来。小舅舅还未退休,跟着大舅舅也偷空种起了田,种起了蔬菜。母亲去舅舅家,不管舅舅们在不在,看见田里有,母亲自己也会去採点摘点带回家的。我觉得难为情,母亲却沉着脸强调:自己娘家有啥好客气的?我纠正:是弟弟家!母亲反驳:弟弟是娘生的,是娘家!
我拿了玉米准备上楼,母亲说:你大舅妈千叮咛万嘱咐,要我三天后去他们家採茄子,不採要烂掉的,我想你爸喜欢茄子干;你小舅舅也要我去拿菜瓜,他记着你们喜欢吃瓜。我担心拿不动,母亲说,怕啥?侄子们开车送我的。我说:妈呀,你贪心了。母亲喉咙有点粗:你舅舅、舅妈是专门为我们多种的,再说了,我拿的物事是自己娘家的。
娘家啊,与娘在不在无关,与亲情有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