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走出胡志明新山机场时，眼前突然蹦出一个活泼得像通了电似的越南男人，他就是我们此行的当地导游。姓阮，名文山，他请大家不要叫他小阮，因为在越南阮是大姓，在景区叫小阮的话，十个导游会有九个回头，叫他阿山就ok。

    阿山身高约一米六，黑瘦黑瘦的，如果不是中文说得像外国人，我还以为他就是中国人。阿山解释过他矮小的原因，他家祖籍广东汕头，父亲后来定居西贡（今胡志明市），娶了三个老婆。所以，他有很多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，过年时一大家子有一百多号人。因父亲是军人，从属美国军队，所以，他的子女全部由美国人抚养，长得都高高大大。轮到他出生的一九七五年，美国从越南撤军，于是，他就长成现在这个迷你型。

    去宾馆的途中，阿山要带大家去吃一顿正宗的越南牛肉米粉。他说，越南粉虽名扬天下，但在宾馆和大酒店是吃不到真正的越南味道，只有路边苍蝇小馆才有。米粉上了，牛肉份量很足，汤汁酸甜微辣，喝一口意犹未尽，还想喝。伴随着这碗粉的，还有一碟生猛的、树叶似的香料，几片柠檬和一盘生豆芽。我学越南人那样挤柠檬汁，又摘几片香料叶放进汤里，嚼了一片叶子，啊，香气诡异，无法下咽，放弃。又尝试吃生豆芽，不行，还是难吃，遂放弃。但是那碗牛肉粉我却连汤都喝得不剩一滴。

    事实证明，阿山没有骗我们，后来我在很多地方都吃过粉，但却不再是那个百转千回的好滋味。

    大巴车路过一片农庄，阿山带我们下车买水果，他说，你们在这里多买点带回宾馆吃，到了芽庄，就买不到这么新鲜又便宜的水果了。于是，我买了几斤山竹、几只火龙果和一只榴莲。吃的时候，简直幸福得难以言表，甚至怀疑从前我在上海吃的那些热带水果是不是假的。

    在美奈，阿山又说，如果信我，我可以带你们去一家海鲜店吃海鲜，新鲜、个大、价格实惠，自己选好海鲜后，店主帮你们加工。有几个家庭跟着他去了，我们也在其中。结果，那顿海鲜大餐吃到我扶墙而出，海鲜粥鲜掉眉毛，大龙虾肉质丰美，梭子蟹比上海便宜一半。阿山在我们身边窜来窜去，笑咪咪地负责翻译。

    后来，在商业气息深厚的芽庄，阿山说因为这里东西又贵又不新鲜，就不作任何推荐了。他说好吃其实只需两个字：新鲜。没有阿山的推荐，我们团里很多人吃了亏，有买了外表鲜艳内里腐烂的水果，有称好的大青蟹被店家调包变小蟹。当事实验证了阿山所说的一切均是金玉良言时，我对他的人品在心里默默点了无数个赞。

    酒店的早餐是品种丰富的自助餐，见阿山就盛一小碗薄粥加几条晒干的小毛鱼，就很惊讶地问，你就吃这么一点点？他说是的，越南人胃口很小，每顿都吃得很少。而坐在他对面的中国胖领队盘中餐堆得要碰鼻子。难怪，越南男人鲜有高个壮汉，女人也是纤细袅娜居多。

    阿山一路上都超级热心。爱帮人设计拍照姿势（芙蓉姐姐常用的姿势），替人拍照（效果惨不忍睹）。还酷爱耍宝，比如掐一朵鸡蛋花在鬓边，各种搔首弄姿，让我想起喜剧演员宋小宝，只是阿山演技拙劣，更像马戏团的小丑。团队有个马大哈把护照丢在河内机场了，阿山赶紧陪同客人一起去机场取回，打车费花了两百多人民币，他没让客人付，这对人均月收入两千元人民币的越南人民来说，可不是小钱。

    阿山一路竭尽全力地说学逗唱讨好大家，唯一见到他落寞的样子，是在向大家推荐跟他们公司的团去芽庄某海岛玩一天，因报价偏高，而大家纷纷在网上预订时，我见到他眼里炽热的火焰瞬间黯淡下去。

    后来，和阿山聊天，知道他在胡志明市工作了二十五年，依然买不起这里的一套房。哪里的大城市房价不高呢？他太太是教师，以他俩的收入在越南算是中产了，但两个儿子都还小，奶粉钱也很贵，每月还要交约七百元人民币的房租，生活压力巨大。又说自己天天带团，没时间陪孩子成长，太太很辛苦，他想转行……都是在大都市里讨生活的人，个中滋味只需用眼神确认一下就秒懂。

    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话：你看见小丑永远都在笑，却看不见他笑脸背后的泪水。

    我忽然心生愧疚，那天，没有一个人跟他公司的团出游海岛，他一定少了一笔不小的收入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