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，夫人提出来，要买个消毒碗柜。理由自然也是有的。我家的碗盘放在煤气灶下面的柜子里，而煤气灶又是嵌入式的，所以常有氧化物掉下来，直接掉在碗盘里。氧化物是粉末状的，却不是味精，吃到肚子里，不但不鲜，还要影响健康。夫人是学化学的，还跟我说了氧化物的分子式，我没记住，但觉得有道理。于是决定买，决定时还咬了咬牙。

　　　　　　这几年来，我还做了几次咬牙的事。比如，把儿子送出国，比如把单位分的房子卖了，再买新房，对于工薪族来说，都是要咬一咬牙的。前天晚饭时，我忽然觉得有点牙疼，用手一摸，一个蛀牙又松动了，可能就是咬法咬法咬出来的。当然，牙科医生是不会这样看的，这是我的看法。

　　　　　　我不但有看法，还有想法。我想起小时候，是没有什么消毒碗柜的。在我们乡下，甚至连碗柜也没有。空的碗与吃剩的饭菜一起，放在一个竹编的盛器里，吊在房梁上。因为比较通风透气，即便在夏天，饭菜也不易变馊。这个盛器既是碗柜又兼冰箱。这种盛器可能会挡不住许尘土，但尘土不是氧化物，吃了无妨。我们每个人都来自于尘土，又复归于尘土，是不必拒绝尘土的。

　　　　　　后来，有碗柜了。不是竹编的，是木制的，不是悬吊的，是立地的。但它没有立地成佛，仍然是空碗与剩菜混装的盛器。那种盛器，尘土是不再有了，却产生了蟑螂。于是，往往你还没吃过的东西，它倒在那里先尝鲜了，像是孙悟空，把王母娘娘的的一顿蟠桃宴给搅黄了。而螳螂的恶作剧又不像猴头那样给人美感。所以，蟑螂无论在作品里或生活中永远成不了正面角色，永远叫人讨厌。无奈的是，人生总要面对各式各样蟑螂！

　　　　　　有了冰箱以后，菜和空碗分离。这种分离，在厨房史上有划时代的意义，像人猿揖别，但仍然没有专门的碗柜。如果定义不严格的话，我倒有过的。那一年在干校，吃饭有食堂，但要自带碗筷的。用筷敲着碗叮叮当当的去，叮叮当当的回。空碗就放在宿舍写字台的一格抽屉里。这不叫碗柜，叫碗屉，且并不消毒，但那时，碗要不要消毒无所谓，重要的是思想！

　　　　　　现在，终于有真正的碗柜了，专职的，还消毒，用臭氧或紫外线。这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。大而言之，人类的历史每前进一步，都要付出代价，《通史》或可称“痛史”。小而言之，我要买个消毒碗柜，就要付出金钱的代价，还要付出牙齿的代价。

      我对夫人说，我得找牙科医生把牙补好。只是听说现在补牙开销也不低。为了这笔钱，说不定又得咬一次牙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