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三楼抒怀
电梯太快了,很快到达目的地,少了让人感觉的一个过程。常常是,说话间,不知不觉,已经到了43楼。邀请客人环绕全透明的落地玻璃窗走一遭,俯仰之间,全是景色。然后坐下,叫一壶普洱茶,慢慢喝,心猿意马,一任思绪遨游八方。
从东往西,连绵不断排队行驶的车流,照例滚滚而去,依次蜂拥而来,延安路高架上每天都是这样繁忙的景象,这是一个城市的律动,甚至可以把他看作是上海的呼吸,来来去去,这是他的吐纳。弯弯曲曲,我看到了延安饭店,它的门口就是华山路的上闸口,一辆辆车子上来驶入高架。纵目望远,尽收眼底,这也是我心中的一条主线。
左边,有一幢曾经蜚声海内外现在退隐于延安中路弄内的新民晚报老大楼。我在8楼和12楼呆过,那时,感觉已经到了很高的层次了,如今朝下一望,实在是不起眼了。站在高处,几乎能够看见从老大楼里出来准备过马路的同事的身影。这幢楼里的刘克鸿、范培林是我的同事和朋友,他们和我有一个共同的经历,年轻时造过房子,属于建筑工人。喜欢写作和练字的克鸿英年早逝,令人扼腕叹息。培林比我小一点,为人厚道,工作勤奋,去年退休仍被挽留返聘。人生无常,我怎么会想到从工地上的钢筋工、厂子中的大车工、中学里的门房间,一步一步走到了四十三楼还要抒发感慨?但是,我的同学和朋友常对我说:你这个人没有变。变什么呢?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些生存的状况,人还没阔,就变脸,太浅薄了。登斯楼也,更体会到先哲“故不登高山,不知天之高也;不临深谿,不知地之厚也”的语境和含义之妙也。何况,这幢大楼,英才荟萃,人杰辈出,而我,最多只是叨陪末座。纵然如此,有幸与之共事,成为我生命中的华丽一章。
原来,我骑自行车到延安中路老大楼上班,从上海展览中心穿出来,对面就是单位,很方便。那时候,展览中心是敞开的,随便进出。至于路,更好走,都是畅通的,连弄堂也不设防可以穿来穿去。上一个世纪90年代末,我们搬到威海路上的文新大厦,接着改为上海报业大厦,我因为采访忙碌偶尔上四十三楼去走一走,看一看,至于定下心来坐下,再喝杯茶则好象很少有过,忙!后来,退了,虽然返聘一段时间,毕竟成了闲人,有空经常到楼上喝茶聊天,才感觉到,这幢楼曾经是上海市区的第三高度有着说不尽的妙处,看不完的风景。
现在,我从上面鸟瞰下去,展览中心清晰可见,即使天空混沌远近迷茫的时候,一簇簇的葱茏景色依然站岗似地献树供绿,不掖不藏,给人以目测时的养眼和逸兴。及至雾霾来袭,也有令人不爽之处,楼与楼之间没有了间隔,建筑物失去了笔直的线条和坚挺的棱角,粘粘糊糊的全部虚化成了一片白色的朦胧状。正因为如此,四十三楼愈加凸显了自我,仿佛一座与外界截然分开的城堡。当然,最喜还是雨后清新时,大地洗濯过后历历分明,车是车,道是道,虚线和实线,居高临下,看得清清楚楚。尤其是车辆在群楼间穿梭,令人陡升白驹过隙的感慨。
我到过很多地方,无论国内国外,住在宾馆的高层房间,常常眺望着城市的轮廓和边际,却很少像上海这么大的城市,一如我站在四十三楼,四面张望却看不到她的尽头。风姿绰约之类的赞赏是不必给予的,仅其一个“大”字即可!她所蕴含的内在,渺小如我不敢说太宏观的理论,但仅限于我所知我所见,也丰富得足以讲出许许多多的故事来。
四十三楼,不是摁一下按钮就直接上来了。真的,哪怕你在里面只有一张简易的电脑桌子,一把廉价的椅子,或者还配备了一个橱子,都要倍加珍惜,这还不是一句“工作着是美丽的”话所能概括的。至少对于我,还在登高望远从中汲取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