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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木屋饯行

来源:上海嘉定 发布时间:2017-06-07 08:00 浏览次数: 【字体:

那一天我要出差。出差不是出国,即便出国,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,也可朝发而夕至,夕至而朝归,淡了许多离情别绪。所以,现代送别几乎没有什么都门怅饮、灞桥折柳之类的玩意儿,不要说诗,连三句半顺口溜也没有一句。看来,有时候,文明的发达倒是文学艺术的大敌。怪不得上海作家比不得西北地区,总很少得到什么全国性的大奖,这实在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。

友人海沧桑等偏偏要为我饯行,小题而大作,杯水而波澜,像真的一样。我自然是不主张这般大弄的,我为人处事的原则是常常把真的也搞成假的一样,以求轻松,稍得潇洒。当然,我也要声明一句,我并非全不领情。只因朋友感情深了,倒也可以耍耍懒:我不去,你还能绑票么?

但友人的一句话却打动并吸引了我,也许他们现在还不知道,这完全是歪打正着。他们说,晚上去的地方是古北路上的小木屋啤酒坊。啤酒坊倒也没有什么了不起,我啤酒喝多了,已成啤酒肚,自己就是一个啤酒坊。吸引我的是“小木屋”三个字。此生,我住过茅屋,那是插队落户的时候。屋前流水,屋后土丘,周边稻黄棉白,很是诗意。我也确是在小茅屋里开始写诗的,有点像杜甫。虽然,那个时候,老杜被郭沫若老先生贬得不成样子,我却还是我行我素,心仪不已。说来有趣,我的小茅屋与诗圣的草堂命运也颇相似,草堂为秋风所破,我的茅屋则被台风刮到。不幸的是那时我已上调,否则,说不定也要写一首千古流传的什么诗了。我为此未能成为新一代诗圣,实在可惜!

住过草屋,就想看看木屋了。草与木有亲缘关系,都曾是生命的载体,不像水泥的,面目可憎。驱车前往,小木屋确实没有令我失望。它木梁木椽木柱木顶,一木到底。更有意思的是,这木椽木顶之木,连皮也没有刮去。这就有点野趣了,这就有点像是原始森林里的猎人居住的小木屋了。屋内所缺的大概就是兽皮和猎枪了,而我所缺的,则是颌下的一把李逵式的络腮胡子了。看来一张皮很重要。俗话说人有脸树有皮,是一点也错不了的。

朋友们却不给我脸面。也许是对我原先对赴宴持消极态度的报复吧,酒过三巡之后,他们要给我点一支歌,叫《路边的野花不要采》,让我啼笑皆非。我在可以采花的年龄都安分守己,十足的柳下惠,而今年已老大,还能在出差途中作这勾当么?水浒中的宋江有诗云:头上尽可生白发,莫叫鬓畔无黄菊。要采菊花戴戴,也只是说说而已,从不见他有压寨夫人。他去见李师师,也非为美色,只为招安,走的是裙带关系。所以,我急令改歌。幸亏歌星夏利小姐善解人意,改唱了一首《一路平安》。歌声回肠荡气,即使我是个粗人,也感动了良久。

让我更为感动的是小木屋餐桌上的一盆菜:酱渍黄蚬。黄蚬这种壳类食品,全上海恐怕只有小木屋有,而对它的感情恐怕也只有我有。这是我的童年食品。小时家贫,无鱼腥下食,便常常下河去摸黄蚬,打打牙祭,杀杀馋虫。是烧汤的,加进豆腐,可以鲜掉人的眉毛。我至今未能生得大眼浓眉,恐怕与黄蚬有关。几十年不见此物了,一见之下,淡眉飞动,惊喜莫名。此蚬做法虽然不同,鲜美却是一样。取出肉来,先抿、继啧、再咬、后吞,屏息体会许久,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。大烟鬼抽鸦片恐怕也就是这个模样了!

饯行至此算是高潮。我见好就收,卖个破绽,准备起驾,海沧桑们也各自星散。人散了,散不去的是友情。没有他们,我不会由木屋而茅屋、由黄蚬而童年地联想起那一段段艰辛的岁月,也生发不出如许的感慨。感慨多了,便想写点东西。然“今宵酒醒何处”的诗我是写不出来的,那么就写一篇随笔吧。语涉调侃,感情却是真诚的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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