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缘未了
曾经写过《戒诗》的短文,有人见而窃笑:只闻有戒烟、戒酒、戒毒的,如何又来个戒诗?分明哗众取宠。有人则作杞人忧天状:文学末路,诗人尴尬,竟然一至于斯!我却以为,此举实在平常得很,讲来讲去也只四个字:缘尽而已。
于是,两年多没写一首小诗,冰清玉洁,坚贞得很。只不时弄几篇散文、随笔卖钱度日。而且,弄到后来还发现,这散文不但能顺利卖钱,还能买好:似乎比诗更能讨编者和读者的谬奖。为此,心里暗暗高兴,自以为掌握了一点商业知识,弄准了供产销的关系,是个经理之才。
然而,果真与诗缘尽了么?大谬不然。去冬今春之际,胸中忽然常有诗兴如春潮袭来。这袭字是很到位的,因为它不时在你的心头偷偷冲击一下,像个活动在敌人心脏里的游击队。而这个游击队还颇有发展成正规军之势。那攻势,我是日渐无法抵挡了。看来,供产销关系不是万里长城。即便真是长城,又几曾真的固若金汤? 否则,这天下岂非还属秦家?
又想写诗了。只是顾忌到已写过《戒诗》的文章,几次提笔,却又放下。几起几落,像真的一样。但诗情又在腹中躁动,一定要外化成一种生命形式。此时,我是分外同情那些戒烟戒酒者何以屡戒屡破了。其实,一个戒字,就说明了一种蹊跷。如真能告别那些玩意,又何必气壮如牛叫出声来?市场上高声叫卖的,大半是伪劣商品!
这样,便有了顿悟,诗缘未了,情天待补,戒也白搭。
而进一步一想,又有了破戒的具体理由。堂堂华夏,古称诗国, 我虽不肖,忝列写诗之人,岂可不务正业,愧对列祖列宗?当然,散文亦非旁门左道,但又何必为供产销的关系而重文轻诗,甚至与诗绝缘?供产销事小“失节”事大。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,现在的五斗米更不值钱,值得我折腰吗?
又进一步想,诗是什么?老祖宗说,诗者,思也。这就是说,只要你还在思索、思辨、思虑、思考,还有幽思、哲思、情思,甚至愤怨之思,那么,诗的活动实际上就没有停止。这种活动既然还在活动,那么,对诗来说,也就是不写之写。如此这般,《戒诗》也只是一纸空文,又何苦来哉!
当然,诗人寂寞、诗坛荒芜,这也是不争的事实。那么,且让我做个寂寞的拾荒者吧。据说,弥勒佛也曾背着个布袋拾过荒的,最终成了正果。我是六根未净不能成佛的,但背着个背篓,一路拾去, 也未始不是人生的一个有意义的走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