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终身”之名
在大学读书时,偶见路过一老者,众人顿时闭声肃立。目送他走远,有人才轻声介绍:“我校唯一的终身教授。”闻言不禁转身,再次回看背影,不胜敬仰之至。
终身教授制是西方制度,中国却也做了多年,可见对一代文化精英,无论中西,都以国宝视之。我辈对前辈文化大家的尊崇,一个重要索引,就是“终身教授”之名。众人常会带着敬重口吻,说季羡林先生是“北大唯一的终身教授”,说“法学界良心”江平是中国政法大学的终身教授,说周小燕是上海音乐学院终身教授,说周汝昌、冯其庸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终身研究员……
虽然许多高校都可任命终身教授,但衬以文化的天幕,这一职衔的领军人物仍觉寥若晨星。无论他们是否还在“第一线”研究或教学,这一“终身”之名一般不受怀疑,更少有被途中撸夺者。因为“终身”并非用钱买来,更非牛皮吹来,而是日积月累、扎扎实实,用学问炼成;它有时间作证,有成果作证,更有同行作证,假也假不来。不知大学评聘“终身”时,是否要看“师德”,但我以为,学问做到这份上,终身教授们的道德文章,不说已入化境,起码也无可非议。
在高校之外,许多地方也亟需“终身”高手。不说学术机构和科研部门,有些“冷门”编辑部(如辞典编撰、史料整理),老辈学问家就不可或缺;一些特别倚重技艺传承的领域,如中医、民间艺术、地方戏曲等,前辈权威更受敬重。这些领域也都会授以“终身”之衔,弘扬传统绝技;有些前辈虽无“终身”之名,但皓首穷经、领衔一方,就是干到老死,周围人也唯有仰视敬叹而已。
终身当官已在中国被破除,而专家教授却依然可享“终身”之名,这个很有意思。这起码说明:中国太需要真正的学问、真正的本事;而最有学问的那些人,年事再高也不失其光彩,而社会再浮躁,也不敢失去其对高士的钦敬。
说到破除终身制,顺便再说一个群众反映强烈的“终身”之事,即一些干部退休后,在社会团体长期兼职取酬的现象。中央规定,离退休干部在社团兼职,须每年写出书面报告,且不得领取任何津贴报酬。但许多干部退休后,凭过去人脉,在各协会、学会、研究会兼职,还领取优厚报酬;因待遇好、心情好、身体也好,遂有“终身”干下去之意。
终身教授有正式规制、正式授命,而这些兼职干部的“终身”,却名不正言不顺。比起“终身教授”来,他们那点知识并非社会稀缺,所做之事,也非缺了国家就会瘫痪。最重要的是,他们在党受教育多年,最后却以违反中央三令五申的代价来滋润余生,如此“发挥余热”,我看还不如待在家里,晨打太极、晚读史书的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