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为什么要写作
我的老家浙江天台山,是个文化古邑。儒释道三教汇流,佛教天台宗、道教南宗发源于此,济公出生在城边,寒山隐居于石洞,唐诗之路以此为终,徐霞客游记于此开篇,一行大师在此演算天文,书圣王羲之在此向白云先生学习书法,并留下半个鹅字残碑。山似青莲脱瓣,水若白龙飞来。千古文脉,绵绵不绝。这样的地方,当然是风水宝地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文化,就成了天台人的遗传因子。在我们天台,比我年纪大的老一辈文化人,已经成为一个群体。如今一批年轻文士,又相继出山。这些后生中,就有一个陈琪。
陈琪毕业于军事学院,是军事学学士、复旦大学公共管理硕士,从上海警备区政治部转业到市老干部局。日前,陈琪拿了一叠书稿,说要出书。我想:你才三十三岁,出什么书!但是读了书稿,就觉得不能“小”看青年。他喜读、善思、能文,年轻识广,创作颇丰,近几年来已在多种军地主流报刊上发表了上百篇文章,题材广泛,文体多样,既有评论杂感,又有散文随笔,还有微型小说。有好几篇文章发表在解放日报《朝花》副刊上,当月公众微信的阅读率都排名第一。
我们为什么要写诗写文章?为什么要出书编报刊?三个目的,就是以德化人、以智益人、以文娱人。以德化人就是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,对人进行怎样处世做人的教育,以树立正确的人生观、价值观、世界观。以智益人就是传播知识。人的知识来源有两方面,一是行万里路,增长见识;二是读万卷书,积累知识。我们写书写文章,就是把自己所见所闻所读所思转告于人,与人共享知识财富。以文娱人就是用漂亮的文章和诗的语言、美的画面给人以阅读的愉悦和艺术的享受。好的文章不但要使人受益,还要给人以如看名诗,画般的享受。我以为,陈琪的散文就达到了这三方面的要求。《孤独是一种生命的底色》,读第一遍时,只觉得作者很会写,两个字可以演绎成一篇长文章。读第二遍时,就渐入佳境了,味道出来了,深意显现了。他说,“真正的成功者是孤独的,他们的内心,总有自己的一片天空……,保持灵魂独舞的状态。”这话至少有一半是对的。虽然,站在革命洪流中的勇士,处在改革开放大潮中的成功人士,他们在千军万马之中与时俱进,到达成功彼岸时彩霞满天,鲜花遍地,风光热闹。耶鲁、佛祖、孔子,都有大批门人围侍左右。但并非所有英雄豪杰都能如此。即便是帝王之尊,佳丽三千,文武满朝,却自称“寡人”。他会有朋友吗?有人敢同他说真话吗?毛泽东是人民领袖,却是孤独者。他信任过谁呢?陈琪文中提到的司马迁、贝多芬、霍金等等,莫不如此。
作家最起码的修行是读书。写作不仅传播思想,还要传播知识。一部文学巨著,就是一个时代的百科全书。即使是一篇散文,也应该是一家小小的杂货铺。陈琪读书很多,他的文章就像乐曲,主调突出,和声丰富。又像戏曲,生旦净末纷呈。他兴趣面广,光是歌曲,就可以写出一篇文章。他品性高洁,一百五十条《微思微语》,火花迸溅,耀人眼目。即是他个人的修为,也可以作为大家共有的人生格言。他文采斐然,读来轻松。他描写岁月在人脸上的刻痕,是这样写的:一位爱美女子揽镜自照,问候一道初起的皱纹:“你是路过这里的吧?”“你是来旅游的吗?”“我早知道你既不是路过,也不是旅游,而是来定居的呀!”把一个美人迟暮的惊愕和无奈,写得生动有趣。
上面所说的教化、益智、娱人,是写作的三个出发点。但是光有这样的动机,文章不一定写得好。一副教训人的面孔,一腔自以为大师的做派,一堆卖弄技巧的丽句,都不是好文章。好文章最重要的元素是情和爱。2015年7月我购买了一套刚刚出版的《中国散文大系》,其中“叙事卷”的第一篇,是巴金先生的《小狗包弟》,那只通人性的小狗,已经成了巴金先生的良伴。可是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红卫兵要砸死它,巴老自身难保,又焉能保住小狗?无奈之下,只好送给医院。那种难以割舍的痛苦,那种追悔莫及的思念,在大文豪的笔下淋漓尽致。不须疾言厉色去批判文革,只须把小狗的命运写出来就够了。又如卷中朱自清的《背影》,老父的残年暮景,父子的骨肉之情,那种酸楚,那种离情,真使读者刻骨铭心。陈琪的文章也有着这种深刻的爱与情。他对家乡的山水,对家乡的食品,写得都十分诱人。
陈琪说,他出这本书,既非为名,也非为利,是为了爱,是一种善举。他出身农村,见到有的人生活还有困难,便产生同情之心。他说,“有的人以笔为旗,有的人以笔为刀,有的人以笔为镜,有的人以笔为生。而我想以笔为善。”他为了出这本书,动员了许多朋友,共同筹够三千本。购书款除了扣除出版费用,余皆用于公益实事,行善助人,救急解难,扶贫帮困。我十分赞赏小老乡的善心善举。为此,我就趋失去行动能力之前,赶快写下平生最后一篇序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