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系古镇
章丽椿先生送来一摞厚厚的书稿——《 古镇觅痕——上世纪四十年代嘉定县古镇市容写真》,翻开书稿,令人感叹万分,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。章丽椿与我是忘年交,他是职业医生,平时叫惯了“章医生”,怎么也改不了口,然而,在我的心目中,他是我敬重的兄长。
我清楚地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——那是1967年1月,我在新华书店工作,时值严冬,“文化大革命”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,我却患了严重的咽喉炎,久治不愈,十分痛苦忧虑,这让年轻而躁动的我,多少也消减了几份政治热情,转而开始寻医访药。经一位友人的热情介绍,说县人民医院五官科有一位叫章丽椿的医生,擅长治疗咽喉炎,记得章医生要我带一本《中国地图册》去,当时不少医生都脱产“抓革命”去了,章医生却坚守在“促生产”的岗位上,医生少,病员多,科室门前常常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就在门诊间,我们一见如故,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交往。
文化大革命结束后,章医生担任过中国支援摩洛哥医疗队的队长,后来,患了重病,他死里逃生。之后,赋闲在家,还想做点事。事有凑巧,一件酝酿了很久却未实施的事,让我想起了他。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社会学、历史学等各界对江南乡镇历史的研究逐渐成为热点,我曾酝酿计划为每个乡镇写一个专题研究,然而汇编成册,成为一册带有课题研究类型的专著。而嘉定区域内的市镇,最早的发端于南朝,明清两代进入全盛时期,直至民国,仍可圈可点。这些集镇在江南一带具有典型意义,缔造了辉煌的经济、文化业绩,成为散落在长三角地区一串璀璨的明珠。嘉定、南翔、黄渡、娄塘、安亭、外冈,以及马陆、戬浜、石冈、望仙、钱门、葛隆、方泰等,曾经的繁荣,让人记忆犹新,令人难以忘怀。如今,嘉定境内的古镇,除了嘉定、南翔、娄塘几处残存的历史文化风貌保护区外,大多已荡然无存,如果将这些集镇历史风貌一一还原,为它们列传,将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善事。
祖籍苏州的章医生是1958年来嘉定的,他无比热爱嘉定这方水土,把嘉定视为第二故乡;他平时喜爱阅读文学、历史作品,具有一定的写作基础,具备了完成这个项目的先决条件。2008年初,在我的动员下,章医生接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,其时,他的健康状况不太好,大病初愈,体力尚在调养和恢复中,我一边将任务交给他,又不免有点担心,想不到他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,不到一年,就完成了《六十年前旧风貌,十里长街话沧桑——寻觅解放前夕嘉定镇旧貌》一文,并在《练川古今谈》第五辑上刊出,此文以丰富翔实的史料,浅显生动的文笔,一炮打响,引起读者们的浓厚兴趣,这一期《练川古今谈》的索要者络绎不绝,我为他取得的成功高兴,同时也使我感到欣慰,我没有选错人。此后,他信心大增,一发而不可收,一个个集镇有计划地写下去。
他怀着对第二故乡的敬畏之心,怀着火一般的热情,投入到集镇历史与现状的调查研究中去。开始有计划地搜集了大量的乡邦文献和地情史料,加之在大学受到过系统而严格的训练,他作风严谨踏实,在动笔前往往要多次去原地勘察,不放过一砖一石,千方百计地寻访当地老人。每当他打听到当事人或知情者线索时,就会兴奋无比,不顾酷暑寒冬,登门拜访,穷追不舍,追根刨底,大有不达目的,誓不罢休的精神。他甚至还自己出资,邀请当地知情者喝茶吃饭,召开座谈会。文章写成后,广泛地征求各方面的意见,他还要我介绍有关的专家学者,汲取他们的建议,每篇文章都要数易其稿。他的文章上溯集镇创始之初,再回顾该集镇的历史沿革,以民国至解放初为研究的重点,以直角坐标的形式展开,逐步形成了整部书稿基本特色和风格。为了让读者能有直观的感受,他为每个集镇都绘制一幅示意图,详细到每个商铺的名称,更让这本书具备了实证意义。他数年磨一剑,不知疲倦,化费的精力可想而知,其精神难能可贵,可以说这是一本呕心沥血之作,也是一份献给嘉定建城八百周年的厚礼,更有理由相信必将是一部传之后人之作。
令人欣喜他边学边干,边行走边写作,越干越喜欢这个活,乐在其中,在这个过程中,他的身体也神奇般得以恢复,疾病离他而去,成了个健康人,印证了清代乾隆帝曾经说过的“读书可以养生”。看来,读书写作不仅可以养生,还能治病,章医生这段传奇的经历很有推广价值。
近年来,在快速推进的城市现代化进程中,古朴美丽的江南小镇已经逐步消失,但江南小镇的美好记忆深深地刻在人们的脑海里,挥之不去,人们希望留下这一抹美好的乡愁。走笔至此,忽然想起余光中先生歌咏江南小镇的诗句,唯美而又无奈,犹如一声声叹息:
在江南,在江南
多寺的江南,多亭的江南。
江南,多风筝的
江南啊,钟声里的江南。
想回也回不去的
――多燕子的江南……
朋友,当你想起那已经远逝了的这些古镇时,就翻翻这本书吧,或许能勾起你美好的记忆,绵长的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