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有金箔蟹画
我家里藏有一帧蟹的立体金箔画。湖蓝底色的画面上一只硕大肥壮的金色螃蟹,四肢撑起,双螯高举,口中还吐出一串水珠。像真的一样。
那幅画是我在去年秋天参加阳澄湖文化节时所得。现在这个节那个节不少,真正有文化的却不多。蟹应该是有文化的,持蟹赏菊,饮酒赋诗本来就是文人的雅事。一部《红楼梦》如若少了几首咏蟹诗,我看也将逊色若干。而最能体现蟹文化的是,吃蟹不再是饮食,而成了某种象征。请看近日某报有篇文章的题目:“6万元,南极游。”上面还有个肩题:“沪上某企欲吃螃蟹。”此螃蟹肯定非彼螃蟹。
有的文化节我也应邀参加过,分别得到过一些赠品,都不以为意,大半或早或晚随手散尽。惟独这帧金箔螃蟹,我却一直珍藏着,有空还很有兴趣地欣赏一番。
欣赏什么?艺术价值?说实话,此蟹虽称得上逼真,做工还嫌粗糙。而艺术以精致为重要元素。是欣赏金箔价值?金箔薄似婢翼,轻若鸿毛,能值几何?恐怕抵不上两只真正的阳澄湖蟹!我对画欣赏、或是宣泄的,乃是一种藏在心中的情感。感情的宣泄常常需要载体。古人有诗“我将此心托明月,谁知明月照沟渠”,这明月就是载体,有了她,那种失望、失落以至有些愤懑的心情才得到了充分的体现。
那帧立体金箔画是我的情感载体。首先,她承载着我对阳澄湖的情感。这是一种审美层次上的情感。它来得很早,其时,我还没有真正见过阳澄潮。我是在舞台上看到、唱腔里听到的——那自然是指京剧《沙家浜》了。我认为,不管怎么说,这是一部好戏,起码是,她让我在那时了解了京剧,也认识了“阳澄湖”。郭建光的一段“朝霞映在阳澄湖上”,把阳澄湖唱得如诗如画。而比风景更美的是人,是阿庆嫂。她沉着机智、有胆有识,堪称阳澄湖的历史形象大使。
这里顺便提一提,前一时期,浙江某刊发表了一篇“小说”,肆意丑化了阿庆嫂。我立即感到,他们闯祸了。丑化历史,肯定要受到现实的惩戒。结果果然如此。
这帧金箔画承载着我对阳澄湖的情感,还承载着我对蟹本身的情感。这就要说到我的童年了。童年我是在农村度过的。那是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。为了生存,也为了打打牙祭,小小年纪便去捞鱼捉蟹。捞鱼 难度比较大,我主要是捉蟹。正是这些螃蟹,给了我最初的生命滋养。
所以我对蟹有情感,而且这种感情还“有蟹无类”:不管是苏北蟹、安徽蟹,我都一视同仁。这几年,有人一直批评这些蟹在阳澄湖放养一段日子后,成“汰浴蟹”,然后冒牌出售。但这难道是这些蟹的过错吗?谁让它们去“汰浴”的?不过话也得说回来,一方水土养一方蟹,阳澄湖蟹确实可称蟹中翘楚。此蟹形象俊美,青背白肚,金爪黄毛。味道更美。然而这美味我却无法形容了。大凡美到极致的东西,往往都在语言的无法表达处,文字的无法规范处。
现在,让我的这篇文章再回到那帧立体金箔画上来。此刻,我就在一边写作一边欣赏。看着看着,看久了,感觉上那只金箔蟹似乎真的高举双螯,划动八脚,吐着水泡,在蓝色的阳澄湖底爬动起来,既承载着我的目光,也承载着我的感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