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清晨傍晚，走在葡萄园里，凉意浸透肌肤，短袖外面要套一件长袖了。田埂路上，清晨的露珠打湿了裤脚，葡萄枝的老叶上浸染了斑斑黄点，大棚里原来葡萄的香甜气息转变成有机肥的味道，秋天，已经真正走进了果园的心里。

汪曾祺在《葡萄月令》里说，“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少妇，宁静、幸福，而慵懒”， 是的，到了9月，属于葡萄的主场即将散去，大部分的果实已经采收结束，褪去了夏日的热闹和繁盛，一身轻松的准备进入下一个循环了。

工人们正忙着挖沟施肥，趁着秋高气爽，趁着葡萄枝叶依旧鲜翠，根系生长也依旧活跃，工人们甩开膀子，挥起铁锹，开沟、拌肥、修剪根系、再将拌匀的土肥重新填入沟内。这是葡萄一年生长当中最重要的一次营养补给，也是葡萄的“月子肥”。葡萄将在这秋意凉爽的日子里修复耕系，畅快吸收，储存好足够的能量准备过冬，并等待来年春天，蓄势待发。

是的，葡萄迎接秋天的方式就是用力向下，在我们眼睛看不见的地方繁茂生长。

而且你看，晚熟的葡萄才刚刚成熟呢。你还记得6月里裹满花香味的旭旺四号吗？还有7月爆汁的巨峰，8月霸占你味蕾的阳光玫瑰？秋天，果园里仍然萦绕回荡着葡萄的气息。每种葡萄都有自己的时钟刻度，那是用阳光雨露画出来的，有一些甜蜜，是需要等过一个夏天之后，才会有的。你看“白萝莎”那晶莹剔透的小脸，像小婴儿一般满满的胶原蛋白，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咬一口；“罗兰玫瑰”娇羞的小脸上时常挂着一丝绯红，咬上一口，玫瑰味便在舌尖盛开，让人惊艳一把；还有通体蓝黑却软软嫩嫩的“摩尔多瓦”，以及像珍珠一般的“红宝石无核”……所以有人说，葡萄到了秋季，也是令人留恋的，每一个细胞中都沉淀着甜蜜和幸福。无论颜色、形状还是味道，都是圆满的象征。学会享受等待，我们可以一直都有好吃的果子。

但秋天的葡萄园里，也在述说着离别。

走过荷花池旁，一袭凉风吹过，依旧荷香阵阵，荷花却已凋谢，荷叶也开始斑驳枯萎，莲蓬缩水开裂。蔬果长廊上，枝叶一半鲜翠的向阳生长，一半枯萎的向下飘落。葫芦老了，丝瓜花依旧灿烂，但果实已不大好吃了；五彩椒还是很热闹的样子，茄子的枝干却很硬了；蒲公英洁白的羽翼带着它的小种子去寻找新家，红薯的块根藏在地里累积糖分；迎宾园转角的木槿花像穿着蓝色舞蹈裙的少女，在风中翩翩起舞……

就这样漫步在秋天的果园里，走过悠远的葡萄长廊，你仔细听，风中还有果糖崩裂的声音。这样的瞬间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。

曾经看过季羡林一段对黄昏酣畅的描写：“黄昏真像一首诗，一支歌，一篇童话；像一片月明楼上传来的悠扬的笛声，一声缭绕在长空里亮唳的鹤鸣；像陈了几十年的绍酒；像一切美到说不出来的东西。说不出来，只能去看；看之不足，只能意会；意会之不足，只能赞叹。”

我以为这同样也可以用来描绘秋天的葡萄园。